中国政府须结束对抗议者的报复，调查乌鲁木齐火灾，释放被拘留者

December 2, 2022 Comments Off

(中国人权捍卫者网络CHRD，2022年12月2日）中国警方正在对中国各地的街头抗议者进行系统性报复。全国各地过去几天的集会示威，呼吁结束不人道的“清零政策”、哀悼11月24日乌鲁木齐公寓火灾受害者以及要求政治变革。

“悲痛和同情的高涨链接了汉族人和维吾尔人”，CHRD执行主任夏磊(Renee Xia)说：”人们突然醒过来，意识到在习近平的统治下，没有人能够逃脱异常严厉、非人道的清零防疫措施，这些措施已经造成了致命的后果，乌鲁木齐火灾的受害者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们刚刚见证了中国自1989年以来最重要的抗议运动之一，但现在这些勇敢的抗议者中有许多人面临被失踪和遭受酷刑的严重威胁。中国政府很可能会将他们中的许多人关进秘密拘留所，并剥夺他们的司法权利，”CHRD的研究和倡导协调员威廉‧尼（William Nee）说。

我们严重关切的是，被拘留的抗议者很有可能被强迫失踪，遭受酷刑，并被剥夺司法权。中国政府已经在这方面有糟糕的人权记录，一贯对那些疫情吹哨人、公民记者、和对抗疫政策及习近平独裁统治持异议的人采取侵权性报复打压。

CHRD高级研究员李蒙娜（Ramona Li）说：”国际社会——政府首脑、国际组织以及私营部门和民间社会领导人——现在必须站出来发声，谴责对行使国际人权法和中国宪法所保障的言论自由与和平集会自由的示威者进行镇压”。

中国许多城市成百上千的人们地涌现在街头和大学校园里，悼念11月24日乌鲁木齐火灾的受害者，并对“清零”的严格封锁措施表示愤怒。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和平聚集的人群要求缓解政府以控疫的名义给人民带来的日常疾苦。有些城市的抗议活动很快变成了反对习近平独裁高压统治的示威活动，喊出了要求“习近平下台，共产党下台”的口号，表达了对民主、人权和法治的渴望。大批警察在现场骚扰和恐吓示威者，并开始把示威者拖进警车带走。

当局在网上加强了审查和封贴，部署大量保安封锁道路，挨家挨户进行检查，在大街上搜索手机中与抗议有关的内容，并逮捕继续举白纸抗议的人。

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

乌鲁木齐大火中的死亡者：不仅仅是清零措施的受害者

据报道，这场大火是由一条出故障的电线点燃的，它吞噬了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市天山区吉祥苑小区一高层住宅楼，该小区的居民主要维吾尔族人。官方新闻机构报道说有10人死亡，9人受伤，但RFA联系的当地警官给出了数字更高的估计。伊蒂帕克路派出所的一名警官估计约有26人死亡（9人被烧死，其余为窒息而死）；而贾努比路派出所的一名警官说，死亡人数可能超过40。

由于当局已将这一事件视为国家安全问题，有关火灾的信息发布受限。据报道，官方已经在乌鲁木齐的瑞达宾馆拘留了一些幸存者，并没收了他们的手机，还拘留了在网上发布该事件信息的受害者的邻居和朋友。

CHRD已经确认了涉及三个家庭的十名遇难者，包括一位母亲, 阿布都热合曼女士(Qermenisa Abduraman, 48岁）, 和她的四个孩子：沙希德 (Shehide, 13岁）、阿布都热合曼 (Abdurahman, 9岁）、纳迪耶(Nehdiye, 5岁）和伊姆兰(Imran, 11岁）。下面的第二张照片是伊姆兰和沙希德的合影。他们住在19楼。

据报道，伊力扎艾则孜(Elzat Eziz,14岁）和他的姐姐，一名医科学生（21岁，姓名不详）在一部停止运行的电梯中丧生，因为作为疫情封控措施，他们所在的楼层被封锁了。

第三个遇难家庭——母亲古尔巴哈和她的两个孩子（未见照片），较小的孩子只有三岁。一个社交媒体的帖子显示，在火灾发生前，这一家人已经被隔离了105天。

全国各地的人们对这些受害者表达了强烈的同情心，因为每人自己也可能在死亡者之列，各地的居民这几年都目睹了许多其他因疫情极端封控措施而造成的可避免的非正常死亡事件。

“然而，中国政府针对维吾尔族和其他以穆斯林为主的群体的歧视性民族政策和反极端主义措施，是近年来该地区死亡、酷刑、强迫失踪事件的重要促成因素。这些措施可能也是导致这场火灾的致命性后果的因缘。”李蒙娜说。

据维吾尔族语言学家和作家阿不都维利-阿尤普说，阻止消防车进入大楼的混凝土障碍物 “是2017年作为新疆政府反恐运动的一部分安装在公寓楼里的”。它们并不是像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在疫情封控期间为控制居民出入小区而设置的围障。

针对维吾尔文化和社群的大规模反恐运动已经使住在公寓楼里的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许多家里的成年男人都被监禁或拘留了，留在公寓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妇女和儿童，这也是迄今为止所有公开确认的受害者的情况。

Qemernisa的丈夫在2017年左右被判处16年监禁。不久之后，她的大儿子也被带到了一个再教育营。在她生命的最后五年里，她没有和生活在土耳其的两个成年儿子通过话，因为维吾尔人与国外亲戚联系，特别是生活在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的亲戚，会有严重的后果。

在新疆，疫情封控措施一般比内地城市更为严厉，尤其是针对维吾尔族和其他多数穆斯林群体的措施。维吾尔族人往往会因违反封控禁闭令而受到拘禁的威胁，而且经常有报告称，公寓的门和消防通道上都有铁栅栏和铁链，使家庭无法以任何理由出家门。还有报告称，被封控的维吾尔人已经面临威胁生存的食物短缺，而当局至今没有着力解决这个问题。

从口音和外表来看，在乌鲁木齐现场观察到的那些抗议者很可能是汉族人。新疆的维吾尔族和其他非汉族群体公开表达异议面临的风险要高得多，他们的民族身份已经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特别的监控。他们更容易因参与聚会抗议受到监禁和被关进再教育营。

群体抗议活动像野火一样蔓延

11月25日，乌鲁木齐爆发了自发的抗议活动，示威者要求结束封控，对漠视生命和食物短缺表达了愤怒。

11月26日，当哀悼者和抗议者涌入上海的乌鲁木齐路时，演讲和呼喊从声讨“清零”封锁的致命后果转向中国的独裁统治。抗议者们高呼 “共产党，下台！” “习近平，下台！” 其他城市也纷纷效仿。

11月27日，北京，人群聚集在四通桥下，高呼孤独的抗议者彭立发曾今挂在桥上的横幅上的诉求： “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领袖要选票，不要谎言要尊严，不做奴才做公民”。彭立发在不到一个月前因举行那次抗议已经被拘留并被强迫失踪。

这些抗议已经超出针对地方政府就具体问题提出诉求。在不少城市的自发抗议中，愤怒直接指向习近平的独裁统治和共产党的一党专制。抗议人群高呼要民主、法制、自由：”不自由毋宁死！” 这一波示威活动被广泛称为“白纸革命“。

端传媒发现，截至12月2日，中国已经有126所大学校园发生了抗议活动。

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对11月26日至12月1日在28个城市举行的58次抗议活动进行了整理，强调了抗议活动的空前规模，称这可能是自1989年以来的第一次全国性的大规模示威。

【地图和数据由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的Nathan Ruser及其同事提供】

最高领导层迅速下令严厉镇压

11月29日，负责监督执法、检察和司法的中共中央政法委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陈文清主持。会议结束后，官方宣布相关机构必须 “要坚决依法打击敌对势力渗透破坏活动，坚决依法打击扰乱社会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切实维护社会大局稳定。”

此后，随之而来的是各地警方大规模出动，抓人、强迫失踪、盘查、封路。

警方开始拘禁示威者，有些被带走后失踪

在本声明发布之时，网上流传着许多关于警察拖走抗议者、拽他们上警车、或到家中进行抓捕的视频/音频剪辑、照片和短信。参与者、旁观者和记者分享了一些关于警察围捕抗议者的信息。

（上海，乌鲁木齐中路，11月27日）

官方网络审查进一步加强了信息封锁。警方在城市街区启动了网格化管理机构，挨家挨户走访居民，进行搜查并发出严厉警告，包括威胁不要与外国记者交谈。

有限的信息显示，在云南、杭州、广州、北京、上海、长沙、厦门和其他地方，这些报复打压行动正在进行。

中国各地的活动人士和网民都在努力寻找那些被警方拘留的参与抗议示威的朋友。在许多情况下，被拘留者的姓名、有关于他们被抓的其他细节、被抓人数等基本上都没法查证或核实。然而，有一些关于拘禁以及随后被强迫失踪的个案信息开始源源传出。

CHRD收集了以下个案信息，但很少有关于被拘留者的身份和拘留情况的细节。

11月27日，在上海淮海中路附近，一名网名为川川的抗议者与其他十几名抗议者一起，在3-5名警察的看守下，被推进一辆警车。她设法用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了几条信息，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11月27日傍晚，一位名叫金嘉伟的抗议者在上海乌鲁木齐路被警察扣留；此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
11月27日晚10点左右，在成都望平街的抗议现场，有人看到一名身穿黑衣、戴深色手套、短卷发的男子被警察带走，目击者认为他是维吾尔族人（姓名不详），此后他便失踪了。
也是在成都，11月27日晚上9点左右，在望平街附近，据说有大约50人在抗议现场被拘留并被带到龙泉驿派出所。一些被拘留者的朋友说，30多个小时后，仍然无法联系到他们。
11月28日深夜至11月29日凌晨之间，一名微信账户名为林怼怼的人在上海失踪。警察敲门，要求搜查手机，当时林怼怼正在和一名记者通电话。
活动人士王清鹏在推特上说，景雪琴（化名李笑笑）因参加抗议活动，于11月28日晚11点半左右在武汉被警方带走。景女士给朋友们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说她被拘留在武汉市公安局硚口区长丰派出所。
11月30日，一位名叫李康梦的抗议者在上海南京西路附近失踪，恐怕已被拘留。

11月28日下午4点左右，据一个在Telegram频道上收集和发布信息的团队称，一个名叫李牧的男子因在街头张贴抗议信息而被拘留在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派出所。
根据该Telegram频道上发布的信息，一个名叫黄昊的人显然参加了上海乌鲁木齐路的抗议活动，他于11月26日被带走，至今下落不明。
该Telegram频道转发寻人启事，寻找一位网名为@_山崎爱的失踪朋友，说这位朋友是山东烟台大学的学生，被发现参加了抗议活动。这名学生后来失踪了。
该频道还发布消息称，11月27日，示威者修迪和王黛玥在上海被拘留并被带上一辆巴士。据说他们被带到了徐家汇派出所，此后一直失踪。
据该频道的消息，王晨皓可能是一名学生示威者，他和他的女友于11月28日在上海失踪。
11月27日晚10点左右，在上海乌鲁木齐路的示威活动中，安徽省居民秦超被警察带走。他的下落仍然不明
上海居民陈佳林在参加完乌鲁木齐路的抗议活动后，在回家的路上在地铁站附近被带走。当时，她正在用手机与一名记者交谈，市铁路运输局的一名警察扣留了她。截至11月29日晚上10点左右，她被关押在上海第二看守所。
11月29日在深圳，一名抗议者被警察带走，当场有人录了像，能看到他嘶吼着：”我说一句话，行不行？我共享单车在那边还没还！” 有关这名被拘留者的情况不详。
《纽约时报》引用的一段视频显示，乌鲁木齐市的警察进入一位妇女的家中，传唤她到警察局，因为她在微信上发了一个帖子。有关这名被拘留者的详情不详。

据悉，一些被拘留者可能已经陆续被释放。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局势，我们正在密切关注，并继续核实不完整或未经证实的信息。

“习近平很可能仍在考虑决定如何处理仍被拘留的人。因此国际社会现在必须严重呼吁，提醒中国政府遵守其承诺的国际人权法义务。目前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有可能有助于避免对抗议者的严厉报复打压，” 威廉说。

CHRD观察到，中国当局处理这些抗议者的方式与其一贯的打压模式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种模式在最近几年里被反复使用。当局对参与较大规模人权运动的被拘留者实施强迫失踪和酷刑，包括2008-09年的《零八宪章》签署者、2015年“709”打压人权律师、2018-19年打压劳工组织者。

我们有理由担心，被拘留的抗议者很有可能遭到强迫失踪和酷刑，特别是考虑到中国政府近几年拘留和惩罚新冠吹哨人、武汉前线公民记者、和批评清零政策的人，并将他们强迫失踪、对他们施加酷刑，剥夺他们的司法权，包括拒绝他们自己聘请的律师、剥夺律师会见权等。比如：

季孝龙：2022年8月31日，上海网络公民记者季孝龙被警察带走，9月23日被逮捕，罪名是 “寻衅滋事”，很可能是为了报复他写的一封批评当时上海市委书记李强和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公开信。目前，他被关押在一个过度拥挤、关有60多人的拘留室里，这个拘留室本来只能容纳25人，而且他患有严重的牙痛，至今被禁止看牙医。

彭立发：2022年10月13日，科技工作者彭立发在北京举行了一个人的抗议活动。彭立发在四通桥上拉起了横幅。之后，彭立发迅速被拘留，他的下落仍然不明。

张展，在武汉疫情爆发是到前线报道的公民记者，很快被拘留，并于2020年12月28日在上海一家法院受审，罪名是 “寻衅滋事”。法院判处她四年有期徒刑，将她上传到Youtube和Twitter的关于武汉新冠疫情的报道作为犯罪 “证据”。上海公检法系统剥夺了张展获得公平审判的权利。她告诉她的律师，她以绝食抗议她所遭受的酷刑和非法待遇。

方斌，公民记者和维权人士方斌于2020年2月9日被警方带走后失踪。他的家人没有收到关于他被拘留的任何法律通知。2022年2月，我们得知他被关押在武汉的一个拘留所，但他仍然无法接触到律师。

陈玫和蔡伟，收集整理新冠信息的公民记者，他们被拘留，最终以 “寻衅滋事 “的罪名被判处15个月的监禁。期间他们从未被允许会见家人聘请的律师。

何方美，是一名健康权利维护者，她提请公众注意国家制造商生产的有毒问题疫苗，她已经被强行失踪了近两年时间。在中国于2020年10月开始启动新冠疫苗接种行动时，她在北京中国国家卫生委员会门前举行抗议活动后失踪。何方美在2022年春天的某个时候被审判，但细节仍不详。

人权律师顶着威胁提供法律服务

数十名中国人权律师通过为被拘留的抗议者提供法律服务来表达他们的支持。

这些律师很快就受到了来自当局的巨大压力，当局发出严厉警告，如果他们接手这些案件，后果会很严重。

人权律师王胜生告诉自由亚洲电台：”我们的电话被打爆了，因为许多人与他们的朋友失去了联系，我们发现人们在许多不同的地方被带走了，包括上海、北京、宁波、昆明、云南和贵州。” 王律师说，然而，主动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随后收到了威胁性的电话，通常是匿名的。

王清鹏在推特上说，人权律师卢思位接到一个威胁电话，对方问他是否支持学生运动。卢思位要求打电话的人表明身份，打电话的人回答说，”我是你亲爹”。

律师卢廷阁也说，他收到了威胁电话。

骚扰和迫害人权律师是中国当局臭名昭著的 “角本”——李昱函律师因为担任王宇律师的辩护人至今仍被关押。一些人权律师在为香港抗议者辩护后被当局吊销了律师执照。

恐吓记者，压制新闻自由

驻华外国记者协会在11月28日的一份新闻稿中说，全国各地的许多外国记者在报道抗议活动时受到了人身骚扰。最恶劣的例子是，11月26日在上海，获得中国政府许可的BBC记者爱德华-劳伦斯在拍摄抗议活动时遭到殴打，被拖到地上，并被拘留数小时。

除了对社交媒体的广泛审查外，中国当局还使用更多低技术手段来阻止公民记录抗议活动。在上海，人们看到警察在地铁上检查行人的手机，寻找任何与抗议活动有关的照片或视频。

接下来，中国政府必须做什么？

公开有关乌鲁木齐火灾受害者的信息，包括对火灾情况的调查结果，并追究任何封锁公寓楼出口和消防通道的官员的刑事责任。
释放抗议者，并撤销对他们行使言论自由与和平集会权利的所有犯罪指控。根据国际法，对和平集会的限制只有在为保护合法的公共利益或他人的权利所必需时才是允许的。任何合法的限制措施必须是适当的，并且是对集会自由有最小限制性的。
确保所有被拘留的人在被拘留后能迅速见到自己或家人聘请的律师。
避免使用 “指定地点监视居住”（RSDL）来拘押抗议者。RSDL里面的被关押被放在秘密地点长达6个月，无法与律师、法官或家属接触，他们在里面面临遭受酷刑的高风险。联合国人权专家称RSDL等同于强迫失踪，并一再敦促中国废除这一做法。
警察和其它政府官员必须立即停止对任何中国公民的骚扰和恐吓，保障抗议者和平集会和自由表达观点的人权。

国际社会必须：

严重呼吁、敦促中国政府遵守其承诺的尊重人权的国际义务，包括和平集会和言论自由的权利，参与政策制定过程的权利，包括新冠疫情防控政策。
要求中国政府释放任何在行使人权时被拘留的人。
立即采取行动，落实联合国高级专员2022年8月关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权状况的报告中的建议。